笼中雀（1）
季右华脱下橡胶袖套，擦干净手后，向一旁还蹲在地上洗碗的女人说道：“王姐，那我就先走了。”
“行呀！”王姐抬起头，用肩头将滑落的额发别到耳后，问道：“不过你真不打算见见我那侄女吗？她……”
“姐，算了吧。”
季右华微微笑道，而后从员工柜中拿出羽绒服套上，仔细地将围巾塞进领子里，才从后门的小巷子离开。
“瞧着挺端正的一小伙，这么年轻怎么和咱们一样来刷碗，没个正经工的？”
“大过年的也没见到有人来找，谁知道……”
听着后头的议论声，季右华低头将下巴埋进围巾，鼻腔呼出的热气晕在脸上，不一会儿就给他的眉眼带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，冰凉冰凉的。
这样也挺好，怎么都不会更糟糕了……
H市乡下的冬天是很冷的，这里的人大多还是喜欢烧热乎的炕，或者说是点碳盆取暖。季右华还记得自己刚从南方的城市来到这里的时候，为了省钱找了个没有暖气的廉价铁皮房，怕煤炭中毒也不敢点着，炕又不会烧那些个枯柴干草，于是一个从村里头买来的不知名电热毯就是他全部的热源。
季右华轻轻用手按了两下右眼眉骨——这只眼睛今天晚上就一直不受控制的跳个不停，让他无端地就升起一股子不安的暴躁情绪。怎么忽然又想到从前，看样子真的累到了……
这么一想，季右华拐进来一家食杂店，买了桶泡面和两颗热乎的茶叶蛋，以及其他一些零散的零食。
老板正在缩着肩按着计算机，嘴里念念着什么，季右华没听清，他盯着旁边用油漆桶改装的茶叶蛋热炉，黑乎的卤汁翻滚着，像是拉卷着什么往深处去。季右华觉得自己的右眼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，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停了呼吸。
“小伙子！小伙子！”
“嗯？”季右华深吸了两口气，刺骨的冷空气涌入鼻腔，让他清醒了不少，“怎么了？”
“一共48.5，大过年的给个48就行了。”
“谢谢啊！”季右华从兜里掏出一把零钱，抽出几张凑了个正好放在了桌上，心不在焉地接过纸袋。
“小伙子！”老板探出柜台，担心地问道：“你还好不？我看你脸色很差，要不在这休息会儿，我给你烧个开水泡面？”
“不用了，多谢。”季右华轻扯唇角，勉强露出一个僵硬的笑来，头也不回的走了，他现在只想回家，越早越好！那种该死的不安感好像要把他吞了一样！
季右华拎着袋子朝前面一排排白色的铁皮房走去，那里大多住的都是和他一样租不起正经房子的人。大过年的，很多外来务工的人都返乡去了，亮灯的就少了，远远看过去就像是荒废的集装箱子。
“哥哥你……”
“你做什么！快回来！”
季右华还没走进铁皮房的巷子，就看到住在巷口的老李粗鲁的捂着孩子的嘴往房子里扯，还欲言又止地打量着自己，左右瞧看。
季右华没有多想，夫妻吵架、孩子恶劣……谁家没有点见不得人的要脸事，笑笑也就当做没见到似地朝里走。
可是越走季右华越觉得不对劲，为什么……那些人一看到自己就扯着孩子往房间里头躲，就算是平日里不亲不近，也不至于招呼都不打地躲瘟疫似地躲着人……季右华放缓了脚步，他觉得越靠近家自己的不安感越发的强烈。
该不会是……
手中一直拎着的袋子就这样落到了水泥地上，里头的东西洒了一地。季右华全身发抖，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装作无事的样子，死死的咬紧了牙齿，让它发出的摩擦声再小声点。
一、二、三！季右华在心里默数着，忽然转身便要回跑。几乎是同一瞬间，从四周突然冲出了许多穿着黑色西装的人来。
跑，快跑！离开这里，到更远的地方去——季右华拼命地挪动自己绷紧了的腿，冷风刮在他的脸上，呼咧咧的，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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